每次从南昌坐高铁去广州，路过赣南那些连绵的青山时，总忍不住想：这片被六个经济大省团团围住的红土地，怎么突围？东边的浙江人忙着搞电商，南边的广东厂子连成片，就连北边的安徽都冲进了五万亿俱乐部。去年去赣州出差，表弟在稀土产业园上班，他指着厂区外宋代古城墙开玩笑：“咱们这墙里搞高科技，墙外收门票，两头赚钱！”这话藏着江西人的生存智慧——在强邻环伺中找活路。

江西的困境写在山水间。全省近八成是山地丘陵，只有鄱阳湖平原那一片舒展得开。种粮是好手，“万年稻作”牌子响当当，可光靠种地哪养得活四千多万人？老乡们用脚投票，五百多万人外出打工，广东工厂里、浙江快递站，江西话随处可闻。有回在东莞夜市吃炒粉，老板听出我南昌口音，直接多加了肉：“老表不容易啊，我高安的，过年才回得去。”

转机藏在国家新批复的蓝图里。那份规划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“一主一副三中心”的布局像盘活棋。南昌要当发动机，可这发动机以前劲儿不足——去年GDP七千八百亿，放中部省会里不算亮眼。这次把九江、抚州几块“好料”都划进南昌都市圈，分明是要再造“豫章故郡”的盛况。瑶湖科学岛的工程师老周跟我吐槽：“硅衬底LED技术攻关那阵，实验室灯光就没灭过，现在总算能跟武汉长沙叫板了。”

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赣州。客家围屋旁稀土厂房拔地而起，中国稀土集团总部坐镇于此。表弟带我参观永磁悬浮轨道试验线时特自豪：“知道华为折叠屏的铰链不？里面就有我们做的磁性材料！”这省域副中心不是白给的，往南伸手就能搭上粤港澳大湾区。去年稀土产值破两千亿，难怪广深企业家往这跑。

长江边上九江港的集装箱堆得像乐高积木。货运老周叼着烟算账：“江西每十个出口箱子，八个半从我这走！”宁德时代的厂房沿着江岸铺开，让人想起白居易笔下“浔阳江头”的商船如织。宜春倒是另辟蹊径，禅宗祖庭碰上锂电狂潮。丰城的碳酸锂基地昼夜赶工，国轩高科的货车排成长龙。寺里师父都开玩笑：“现在念经都改‘锂离子加持’咯！”

上饶的玩法更绝。铅山县顶着“鹅湖书院”的千年文脉，光伏板却铺满了山坡。文旅局长老吴两手比划：“东边游客看朱熹辩论遗址，西边厂区生产太阳能板，我们管这叫‘左手圣贤书，右手黑科技’。”

看着江西拼图渐次点亮，突然懂了古人智慧。王安石“天变不足畏”的改革气魄，江右商帮闯四方的胆识，都化在如今高铁穿山越岭的轨道里。昌景黄高铁贯通那日，景德镇的老师傅捧着青花瓷碗感叹：“老祖宗走赣粤古道一个月的路程，现在喝茶功夫就到珠江咯！”当C919带着江西造的钛合金部件冲上云霄，这片书写过《天工开物》的土地，正把千年文脉锻造成新的齿轮与轴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