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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逼我相亲装乖,对方问我爱好时,我故意说爱打麻将.他眼睛一亮:“巧了,我澳门馆子正缺个老板娘.”

发布日期:2025-11-23 23:01    点击次数:157

杨梦洁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,第三次扯了扯身上那件藕粉色连衣裙的腰线。

这颜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,剪裁也得体,但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
母亲沈丽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喜悦:“穿好了没?人家程先生时间金贵,别让人等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杨梦洁应了一声,声音闷闷的。

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打扮、看似温婉乖巧的自己,一股叛逆的火苗悄然窜起。

又是相亲。没完没了的相亲。

仿佛她的人生价值,只剩下在某个年龄节点前,成功将自己“销售”出去。

她厌倦了这种被安排、被审视的感觉。

这次,她决定换个玩法。

既然母亲总嫌她不够“乖”,不够“文静”,那她就“乖”到极致。

她要亲手搞砸这场相亲,用一种让对方主动退却的方式。

当被问及爱好时,她会说什么呢?读书?插花?烘焙?

不,那太普通了,不足以吓退这些所谓的“优质男士”。

一个大胆又带着点恶作剧的念头浮上心头。

她要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程先生宣布,她最大的爱好是——打麻将。

而且要说得夸张,说得像个沉迷牌桌、不思进取的“赌徒”。

她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脸上可能出现的错愕、鄙夷,以及随之而来的礼貌疏远。

想到这里,杨梦洁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。

她拿起桌上一支颜色稍显张扬的口红,轻轻点在唇上,算是最后的“武装”。

推开衣帽间的门,沈丽云正满脸期待地等在门口。

“我女儿就是标致,这身打扮,程先生肯定满意。”沈丽云上下打量着,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。

杨梦洁没接话,只是拎起包,淡淡地说:“走吧妈,别迟到了。”

她心里默念着准备好的“台词”,带着一种即将引爆一场小型风暴的隐秘快感。

走向那家预定好的、格调高雅的咖啡馆。

走向那个名叫程伟诚的陌生男人。

走向一场她自以为能掌控结局的“表演”。

她万万没想到,她精心准备的“炸弹”,非但没有吓退对方,反而像是投石问路,揭开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、充满诱惑与危险的世界的一角。

更不会想到,那句戏言,会将她的命运引向何方。

01

初夏午后的阳光,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窗,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和甜点的奶香气。

杨梦洁跟在母亲沈丽云身后,走进这家名为“静谧时光”的咖啡馆。

环境确实对得起这个名字,舒缓的爵士乐低回,客人不多,各自低声交谈。

沈丽云显然对这里很满意,边走边低声对女儿说:“瞧这地方多好,雅致,安静,适合谈事情。”

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显得格外郑重。

杨梦洁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扫过室内,很快锁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。

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男人独自坐在那里,正低头看着手机。

想必就是那位程伟诚先生了。

距离尚远,看不清具体样貌,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侧影和梳理得整齐的短发。

“在那边。”沈丽云也看到了,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,脚步加快了些。

杨梦洁的心跳莫名快了两拍,不是期待,而是某种即将“上战场”的紧张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。

走得近了,那男人似乎察觉到动静,抬起头来。

他的目光先落在沈丽云身上,礼貌地站起身,随即转向杨梦洁。

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,年龄看起来三十上下,眉眼深邃,鼻梁高挺,嘴角自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
不同于之前相亲遇到的那些或拘谨或傲慢的对象,他的眼神很沉静,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敏锐。

“沈阿姨,您好。”他声音温和,语速不快不慢,向沈丽云打招呼,然后目光落在杨梦洁身上,“这位就是杨小姐吧?我是程伟诚。”

他伸出手,动作自然大方。

“程先生你好,这是我女儿梦洁。”沈丽云忙不迭地介绍,轻轻推了女儿一下。

杨梦洁伸出手,与他轻轻一握。

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,力道恰到好处。

“程先生好。”她垂下眼睫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乖巧无害。

“快请坐。”程伟诚招呼她们坐下,并示意服务生过来。

他替沈丽云拉开椅子,又很自然地帮杨梦洁调整了一下座椅的位置,举止体贴又不显刻意。

“程先生太客气了。”沈丽云笑得合不拢嘴,显然对第一印象极为满意。

“应该的。”程伟诚微笑,将饮品单递给沈丽云和杨梦洁,“阿姨,杨小姐,看看喝点什么?”

他的穿着看似简单,但衬衫的质地和腕间那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手表,都透露出不俗的经济实力。

沈丽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,杨梦洁要了杯拿铁。

程伟诚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。

点单间隙,沈丽云已经开始热情地打开话匣子:“程先生真是年轻有为,听介绍人说,你自己的生意做得很大?”

“阿姨过奖了,只是做些小生意,勉强糊口。”程伟诚回答得十分谦逊,语气诚恳。

“哎呀,你就别谦虚了。我们梦洁啊,在文化单位工作,稳定是稳定,就是女孩子家,到底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……”

杨梦洁端起水杯,轻轻抿了一口,借以掩饰内心的不耐。

母亲的开场白总是如此直接,恨不得立刻把她的“优点”和“待售”状态全盘托出。

她能感觉到程伟诚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审视,但并不过分令人不适。

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耐心倾听沈丽云说话,偶尔附和几句,态度恭谨。

“杨小姐平时工作忙吗?”程伟诚适时地将话题引向杨梦洁。

“还好,按部就班。”杨梦洁简短地回答,不愿多说。

“文化单位好,环境单纯,适合女孩子。”程伟诚点点头,表示理解。

服务生送上咖啡,拉花精致,香气扑鼻。

沈丽云抿了一口咖啡,终于切入她认为最关键的主题:“我们梦洁啊,性格好,又懂事,就是平时太宅了,没什么爱好,生活有点单调。”

她说着,还给女儿递了个眼色,示意她主动些。

杨梦洁握着温热的咖啡杯,指尖微微用力。

时机到了。

她抬起眼,看向程伟诚,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略带羞怯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。

“我妈说得太夸张了,我其实……还是有爱好的。”

沈丽云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女儿会突然接话,而且语气这么“配合”。

程伟诚表现出适当的兴趣,身体微微前倾:“哦?杨小姐喜欢做什么?”

咖啡馆里的音乐换了一首,旋律轻快了些。

窗外的阳光移动角度,在他脸上投下小片阴影,让他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难以捉摸。

杨梦洁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
她轻轻吸了一口气,用一种试图轻描淡写却又刻意强调的语气,说出了那句练习已久的话:“我挺喜欢打麻将的,没事就爱摸几圈。”

说完,她仔细观察着程伟诚脸上的表情。

等待着预料中的惊讶、尴尬,或者是一闪而过的轻视。

沈丽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,几乎要失态地出声制止。

然而,程伟诚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。

他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丝惊讶,但绝非厌恶或鄙夷。

那惊讶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浓厚的、近乎灼热的好奇与兴趣。

他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,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反而加深了。

他轻轻笑了一声,不是嘲讽,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。

然后,他迎着杨梦洁故作坦然实则紧张的目光,用一种清晰而平稳,却仿佛带着无形钩子的语调,开口说道:“是吗?那真是太巧了。”

他稍作停顿,目光锁住杨梦洁,一字一句地,抛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:“我在澳门的馆子,正缺个老板娘。”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沈丽云张着嘴,彻底愣住,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慌乱。

杨梦洁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。

她预设了无数种对方退缩的场景,唯独没有这一种。

澳门?馆子?老板娘?

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,像一颗炸弹,在她耳边轰然炸响。

她看着程伟诚那双带着笑意却深不见底的眼睛,第一次意识到,这场她自以为掌控的游戏,可能从第一秒开始,就偏离了她预设的轨道。

而她随口扔出的那块石头,似乎惊动了一条潜藏在深海里的、她完全不了解的巨兽。

02

咖啡馆里的时间像是被粘稠的糖浆裹住了,流动得异常缓慢。

沈丽云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。

“程、程先生真会开玩笑……澳门那么远,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……”

她试图将刚才那句话定义为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,眼神却慌乱地瞟向女儿。

杨梦洁还处在懵然的状态,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指甲掐进了掌心,带来细微的刺痛感。

她看着程伟诚,想从他脸上找出戏谑的痕迹,却只看到一派坦然和……认真?

“阿姨,我不是开玩笑。”程伟诚语气依旧温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
他转向杨梦洁,目光专注:“我觉得,杨小姐很特别。”

特别?杨梦洁心里咯噔一下。是因为她“爱打麻将”这个爱好特别吗?

这完全偏离了她预设的剧本。

她原本是想用一个看似“不登大雅之堂”的爱好,来筛选掉那些追求“高雅”生活的相亲对象。

没想到,却似乎误打误撞地,迎合了对方的某个隐秘的切入点。

“程先生……过奖了。”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,低下头,用搅拌咖啡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波澜。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程伟诚身体靠回椅背,姿态放松,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
“我在澳门确实有点小产业,主要是做餐饮娱乐,牌桌自然是少不了的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“牌桌”两个字,还是让杨梦洁的心揪了一下。

“杨小姐性格直率,很有意思。现在像你这么坦诚的女孩子不多了。”

他的夸奖听起来很真诚,却让杨梦洁感到一丝寒意。

她那不是坦诚,是故意的自黑啊!

怎么到了他这里,就成了难得的优点?

沈丽云在一旁坐立难安,试图把话题拉回“正轨”:“程先生生意做得大,见多识广。我们梦洁就是普通女孩子,没什么见识……”

“阿姨,我觉得这样就很好。”程伟诚打断她,笑容温和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“生活嘛,最重要的是真实和有趣。我觉得杨小姐两者兼备。”

接下来的时间,杨梦洁几乎没怎么说话。

她像个旁观者,听着母亲和程伟诚之间略显尴尬的对话。

沈丽云明显被程伟诚那句“老板娘”吓到了,言辞间多了几分谨慎和试探。

而程伟诚则始终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,对沈丽云的问题有问必答,语气谦和。

但他不再提及澳门和“馆子”的事情,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。

可杨梦洁知道,那不是玩笑。

他看她的眼神里,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,一种掺杂着评估和兴趣的锐光。

相亲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接近尾声。

程伟诚礼貌地起身,表示公司还有事,需要先走一步。

他拿出手机,很自然地看向杨梦洁:“杨小姐,方便加个微信吗?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……喝咖啡。”
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那个微妙的停顿,让“喝咖啡”这三个字似乎都有了别的含义。

沈丽云连忙替女儿答应:“方便,方便!梦洁,快跟程先生加一下。”

杨梦洁机械地拿出手机,扫了程伟诚的二维码。

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,看不到边际,微信名就是一个简单的“C”。

“今天很高兴认识你,杨小姐。”程伟诚收起手机,伸出手。

杨梦洁再次与他握手,这次感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,似乎比刚才更灼热了一些。

“再见,程先生。”

程伟诚又向沈丽云道别,然后转身,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咖啡馆。

他的背影挺拔,消失在门口的光亮里。

直到他走了好一会儿,沈丽云才长长舒了口气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
她立刻转向女儿,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:“你这孩子!胡说什么呢!什么打麻将!差点把这么好的对象吓跑!”

杨梦洁看着母亲,心里五味杂陈。

吓跑?她看未必。

那个程伟诚,非但没被吓跑,反而像是被勾起了更大的兴趣。

“妈,你不觉得他说的那句话很奇怪吗?”杨梦洁忍不住问。

“哪句?哦,澳门那个?”沈丽云挥挥手,自我安慰道,“肯定是为了逗你开心的,年轻人开玩笑没分寸。不过梦洁啊,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!”

沈丽云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程伟诚的各种好:长相好,气质好,生意做得大,待人接物有礼貌。

“你看,人家还要了你微信,说明对你有意思!这次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!”

杨梦洁沉默地听着,目光落在程伟诚刚才用过的咖啡杯上。

杯沿还残留着一点浅浅的印记。

澳门,馆子,老板娘……

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。

她掏出手机,点开程伟诚的微信朋友圈。

里面内容很少,只有零星几条转发行业新闻或者风景照的动态,看不出太多个人生活的痕迹。

最新一条,是三天前,一张夜空下灯火璀璨的城市远景照片,配文只有两个字:“濠江。”

杨梦洁用手机查了一下,“濠江”是澳门的别称。

她的心,再次沉了下去。

这不是玩笑。

那个叫程伟诚的男人,他的世界,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……危险。

而她一句赌气的谎言,好像不经意间,推开了一扇不该开启的门。

03

回家的路上,沈丽云一直处于一种兴奋与担忧交织的情绪中。

她反复复盘着相亲的细节,从程伟诚的衣着品味到谈吐修养,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金龟婿。

“梦洁,你看到他那块表了吗?我听你王阿姨提过,叫什么百达翡丽,贵得很!”

“还有他说话那个气度,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,不像有些暴发户。”

“就是最后那句话有点……”沈丽云蹙起眉头,随即又舒展开,“肯定是开玩笑的,年轻人嘛,活跃气氛。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杨梦洁靠在车窗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一言不发。

母亲沉浸在“女儿可能嫁入豪门”的喜悦里,选择性忽略了那些不对劲的信号。

但她无法忽略。

程伟诚说那句话时的眼神,不是戏谑,而是一种带着试探和招揽的认真。

她的“直率”,似乎恰好符合了他的某种需求。

这让她感到不安。
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微信新消息提醒。

她点开,心跳漏了一拍。

是程伟诚发来的。

一个简单的微笑表情。

紧接着又是一条文字信息:“安全到家了吗?”

杨梦洁盯着那个微笑表情和这句看似平常的问候,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。

沈丽云凑过来看了一眼,立刻喜上眉梢:“快回啊!人家程先生关心你呢!就说到了,谢谢他。”

在母亲的催促下,杨梦洁只好打字回复:“到了,谢谢程先生关心。”

信息刚发出去,程伟诚的回复几乎秒到:“不用客气。今天很开心,希望有机会再见面。”

语气直接而自信。

杨梦洁回了一个“嗯”字,便放下了手机。

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。

回到家,父亲杨建国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看到她们回来,抬起头问:“怎么样?”

沈丽云立刻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,重点描绘了程伟诚如何“一表人才”、“事业有成”,对女儿如何“彬彬有礼”。

当然,她巧妙地淡化了“打麻将”和“澳门老板娘”那段插曲,只说是“年轻人开了句玩笑”。

杨建国听完,推了推老花镜,看向女儿:“梦洁,你觉得呢?”

杨梦洁叹了口气:“爸,我觉得那个人……有点怪。”

“怪?哪里怪?”沈丽云立刻反驳,“我看你是对人家有偏见!这么好的条件,你还挑三拣四!”

“妈,我不是挑拣。就是感觉……他的背景可能没那么简单。”杨梦洁试图解释。

“背景复杂点怎么了?说明人家有本事!难道找个像你爸这样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科员就好?”沈丽云语气激动起来。

杨建国皱了皱眉,但没说什么。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杨梦洁感到一阵无力。

她知道,在母亲强大的“催婚意志”面前,她的任何疑虑都会被解读为“不懂事”和“挑剔”。

接下来的几天,程伟诚的微信问候几乎成了例行公事。

早晚安,偶尔分享一些他看到的趣闻或者风景照片。

他不急不躁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,却又无处不在。

他不再提及澳门和麻将,聊天内容局限于日常问候和不着痕迹的关心。

这种温和的攻势,反而让杨梦洁更加捉摸不透。

周五晚上,程伟诚发来信息:“明天周末有空吗?朋友开了家新餐厅,环境不错,想邀请你和阿姨一起来尝尝。”

他还特意加了一句:“就当是感谢上次阿姨请喝咖啡。”

信息很快被沈丽云知道了,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替女儿答应下来。

“去!必须去!梦洁,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,别再乱说话了!”

杨梦洁想拒绝,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。

她心里也有一股隐秘的好奇,驱使着她想去了解更多关于这个神秘的男人。

第二天晚上,程伟诚亲自开车来接她们。

他换了一身休闲打扮,深蓝色 Polo 衫搭配卡其色长裤,少了些许商务气息,多了几分随和。

餐厅位于市中心一栋大厦的顶楼,视野极佳,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。

装修奢华而不失格调,服务生训练有素。

程伟诚显然是这里的常客,经理亲自过来打招呼,态度恭敬。

落座后,程伟诚熟练地点了菜,并特意为沈丽云推荐了几道适合女士的菜品,体贴入微。

席间,他妙语连珠,知识渊博,从国际形势聊到艺术鉴赏,都能侃侃而谈,但又不会显得卖弄。

沈丽云听得心花怒放,看程伟诚的眼神愈发满意。

杨梦洁则安静地吃着东西,偶尔附和几句,大部分时间在观察。

她注意到程伟诚接了几个电话,他走到一旁接听,声音压得很低,表情有些严肃。

其中一个电话,她隐约听到他提到了“筹码”和“流水”之类的词。

她的心微微一提。

餐后甜点时,程伟诚状似无意地问杨梦洁:“杨小姐平时除了……打麻将,还喜欢做些什么?”

他又提到了“打麻将”,语气自然,仿佛那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爱好。

沈丽云紧张地看了女儿一眼。

杨梦洁放下小勺,抬起头,迎上程伟诚带着笑意的目光。

这次,她没有回避。

“看看书,看看电影,也没什么特别的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麻将也就是偶尔玩玩,消遣而已。”

她试图淡化昨天相亲时故意塑造的“牌迷”形象。

程伟诚笑了笑,眼神深邃:“消遣也好,专注也罢,喜欢一件事,投入进去,本身就是一种魅力。”

他的话听起来像是鼓励,却又意有所指。

他拿起红酒杯,轻轻晃了晃,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挂痕。

“人生就像一场牌局,有时候需要点运气,但更需要胆识和判断。”

他看向杨梦洁,目光灼灼:“我觉得,杨小姐不像是个缺乏胆识的人。”

这句话像一根柔软的刺,轻轻扎了杨梦洁一下。

她垂下眼睫,没有接话。

晚餐在一种表面和谐、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。

程伟诚送她们回家,车停在小区门口。

沈丽云识趣地先下了车,说要去门口便利店买点东西,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。

车内只剩下杨梦洁和程伟诚。

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和暧昧。

“今天还开心吗?”程伟诚侧过头,看着她。

车窗外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

“嗯,谢谢程先生款待。”杨梦洁礼貌地回答。

“叫我伟诚就好。”他微微一笑,声音低沉了几分,“不用总是那么客气。”

杨梦洁抿了抿嘴唇,没有改口。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:“程先生,你上次说的……澳门馆子的事……”

程伟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,笑容不变,语气轻松:“怎么?杨小姐感兴趣了?”

“我只是觉得……有点意外。”杨梦洁谨慎地措辞。

“世界很大,有很多种活法。”程伟诚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。

“循规蹈矩是一种,寻找刺激是另一种。有时候,跳出熟悉的圈子,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。”

他转回头,深深地看着杨梦洁:“我觉得,你骨子里,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。”

杨梦洁的心猛地一跳。

他的话,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深处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未知的隐约渴望。

但她清楚地知道,他所说的“风景”,可能伴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。

“我到了,谢谢程先生。”她避开他的目光,伸手去开车门。

“晚安。”程伟诚没有阻拦,只是温和地道别,“期待下次见面。”

杨梦洁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。

夜风吹在脸上,带着凉意,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混乱。

程伟诚的车没有立刻离开,车灯亮着,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。

她快步走向小区大门,不敢回头。

那个男人,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你扔下一颗石子,却听不到回响,只感到莫名的寒意。

而她,似乎已经站到了井边。

04

那次顶楼餐厅的晚餐之后,程伟诚对杨梦洁的追求变得更加明显和直接。

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微信上的问候,开始频繁地约她出去。

理由各式各样:新上映的电影,朋友的艺术展,某家地道的私房菜……

沈丽云自然是乐见其成,每次都以各种理由鼓励甚至“逼迫”女儿赴约。

杨梦洁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
从一开始的抗拒和试图搞砸,到后来的好奇和观察,再到现在,掺杂进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被这种强势而神秘的吸引力所动摇的迹象。

程伟诚是个非常迷人的约会对象。

他见识广博,谈吐风趣,体贴入微,且极其善于营造浪漫氛围。

他送礼物也很有分寸,从不送过于昂贵显得唐突的东西,可能是一束搭配别致的花,一本绝版的书,或者一张小众乐队的演出票,总能投其所好——至少是他以为的杨梦洁的“所好”。

他似乎在用行动证明,他所说的“不一样风景”的物质基础和生活方式。

一次,他带杨梦洁去一个私人俱乐部打网球。

杨梦洁球技一般,程伟诚耐心陪练,动作优雅矫健。

休息间隙,他递给杨梦洁一瓶水,状似随意地说:“下周末我可能要去趟澳门处理点事情,要不要一起去玩玩?你可以实地考察一下你未来的‘工作环境’。”

他又用那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提到了澳门。

杨梦洁接过水,心跳有些加速:“程先生说笑了,我哪会做什么老板娘。”

“不会可以学。”程伟诚看着她,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,眼神却清亮锐利,“你很聪明,学什么都快。而且……”

他停顿了一下,压低声音:“有时候,运气比能力更重要。我觉得你很有旺运。”

“旺运?”杨梦洁不解。

“就是……能带来好运的人。”程伟诚笑了笑,没有深入解释。

另一个周末,程伟诚带杨梦洁去看一场高级珠宝的私人鉴赏会。

璀璨夺目的钻石和宝石在射灯下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。

程伟诚指着一枚设计精巧的蓝宝石戒指,对杨梦洁说:“这颜色很适合你。”

旁边的品牌经理立刻殷勤地附和:“程先生好眼光,这枚戒指主石来自克什米尔,非常稀有。”

杨梦洁看着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,没有接话。

她并不贪图这些奢侈品,但程伟诚所展示的这个世界,那种轻而易举就能触及的奢华,确实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冲击。

她开始意识到,程伟诚的“生意”,恐怕远超普通商贸的范畴。

那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黑色地带的可能性,像幽灵一样盘旋在她心头。

既带来恐惧,也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刺激。

一次约会结束后,程伟诚送杨梦洁回家。

车快到小区时,他接了一个电话。

这次,他没有避开杨梦洁。

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情绪有些激动,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一些碎片:“……那边查得紧……老彭说必须……不能断……”

程伟诚的眉头微蹙,语气冷静而带着威严:“慌什么?按老规矩办。告诉彭哥,我明天过去处理。”

他挂了电话,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杨梦洁假装看着窗外,心里却波涛汹涌。

“老彭”、“查得紧”、“老规矩”……这些词组合在一起,透着一股江湖气息和危险信号。

“工作上有点事情。”程伟诚主动解释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,“不好意思,影响你心情了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杨梦洁轻声说。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问:“是……澳门那边的事吗?”

程伟诚看了她一眼,眼神有些复杂,随即笑了笑:“一部分是。怎么,开始关心我的工作了?”

他的语气带着调侃,却让杨梦洁的脸微微发热。

“只是随口问问。”

车停在了小区门口。

这次,程伟诚没有立刻让她下车。

他转过头,认真地看着她:“梦洁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,去掉姓氏,显得亲近了许多。

杨梦洁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我知道,我的一些情况,可能让你觉得有些……不确定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“但请你相信,我对你是认真的。”

他的目光真诚,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力。

“我身边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我、甚至能帮到我的人,而不是一个仅仅依附于我的花瓶。”

“我觉得,你就是那个人选。”

这番话,像是一记重锤,敲在杨梦洁的心上。

它不再是泛泛的追求,而是带着明确的定位和期待。

“老板娘”这个词,再次以更具体、更沉重的方式,压了下来。

“我……我需要时间。”杨梦洁避开他灼热的目光,低声说。

“当然。”程伟诚显得很有耐心,“我有的是时间等你。”

他凑近了一些,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混合着烟草味,萦绕在杨梦洁鼻尖。

“但我希望,你不要让我等太久。”

他的气息近在咫尺,带着无形的压力。

杨梦洁慌乱地推开车门,几乎是跑进了小区。

回到家,沈丽云还在客厅等她,满脸期待地问:“今天玩得怎么样?程先生又带你去什么好地方了?”

杨梦洁没有回答,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

她背靠着门板,心跳如鼓。

程伟诚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
“能理解我、甚至能帮到我的人……”

他所处的世界,那个可能涉及赌场、灰色生意的世界,是她能理解、敢帮忙的吗?

那种生活,光鲜亮丽背后,隐藏着怎样的暗流和风险?

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。

一方面,是来自母亲和世俗标准的压力,以及程伟诚本人强大的吸引力所勾勒出的、充满诱惑的未来图景。

另一方面,是对未知危险的本能恐惧和内心深处尚未泯灭的道德警觉。

她站在十字路口,左右彷徨。

而程伟诚,正耐心地、一步步地,将她引向那条他早已铺好的路。

05

杨梦洁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程伟诚的一些约会邀请。

她以工作忙、身体不适等理由推脱了几次。

程伟诚并没有表现出不悦,微信上的问候依旧准时,语气依旧温和,但杨梦洁能感觉到那温和背后的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。

他似乎笃定她最终会屈服。

这种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感觉,让杨梦洁倍感压力。

沈丽云察觉到女儿的消极抵抗,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。

“梦洁啊,你到底在别扭什么?程先生哪点不好?要模样有模样,要事业有事业,对你也上心!”

“妈,我不是说他不好……”杨梦洁试图解释,“就是觉得……太快了,而且他那个工作,我总觉得不踏实。”

“什么踏实不踏实!能赚钱就是踏实!”沈丽云不以为然,“难道像你爸那样,一辈子拿死工资就踏实了?你知不知道现在房价多贵?光靠你们那点工资,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?”

现实的压力被母亲赤裸裸地摆上台面。

杨梦洁沉默了。

她在一家文化机构做行政工作,收入确实只能算是中等,想要在这个大城市立足,仅凭自己,前景渺茫。

程伟诚所代表的,是一条看似能迅速改变现状的捷径。

周末,杨梦洁想一个人静静,便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共图书馆。

她需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,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。

图书馆里人不多,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,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纸墨香。

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小说,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
刚翻开书没几页,一个略显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:“是梦洁吗?”

杨梦洁抬起头,看到一位头发花白、穿着朴素中山装的老人站在桌前,正笑眯眯地看着她。

是张德文,她的一位远房叔公。

这位叔公和她家来往不算密切,但逢年过节偶尔会走动。

印象中,这位叔公年轻时好像走过南闯过北,经历很丰富,晚年则深居简出,颇有些神秘色彩。

“叔公?”杨梦洁有些意外,连忙起身,“您也来图书馆?”

“闲着没事,来看看报纸。”张德文笑着在她对面坐下,目光慈祥地打量着她,“好久没见,梦洁越来越漂亮了。听你妈说,交男朋友了?”

杨梦洁脸上微微一热,有些尴尬:“没有……就是……相亲认识个朋友。”

“哦?”张德文似乎来了兴趣,“什么样的小伙子?能入我们梦洁的眼,肯定不一般。”

杨梦洁本不想多说,但看着叔公温和的眼神,加上这段时间心里积压的困惑无人倾诉,便简单说了说程伟诚的情况。

当然,她省略了“打麻将”和“澳门老板娘”那些令人不安的细节,只说是做生意的,条件不错。

张德文静静地听着,不时点点头。

当杨梦洁提到程伟诚的名字时,她注意到叔公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
“程伟诚……”张德文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利光芒。

他沉吟了片刻,状似随意地问:“主要做什么生意?听这名字,挺有气魄的。”

“好像……涉及挺广的,贸易、餐饮什么的……具体我也不太清楚。”杨梦洁含糊地说。

张德文拿起桌上的老花镜,慢悠悠地擦拭着,看似不经意地说:“梦洁啊,叔公年纪大了,经历的事儿多。有句话,不知道当讲不当讲。”

杨梦洁心里一动,预感到叔公可能要说什么重要的话。

“叔公您说。”

张德文戴上老花镜,透过镜片看着她,目光变得有些深邃:“这年头,做生意的人很多,路子也杂。有些人,表面上光鲜亮丽,但脚下的泥,可能深得很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意味深长:“交朋友,尤其是女孩子,眼睛一定要亮。有些船,看着豪华,但未必稳当。上去了,再想下来,可就难了。”

杨梦洁的心猛地一沉。

叔公的话,像是一盆冷水,浇在了她被程伟诚的热情和母亲的期望烘得有些发热的头脑上。

“叔公……您是不是……听说过什么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

张德文笑了笑,笑容里带着几分沧桑和洞明:“我一个老头子,能听说什么?就是随口一说,给你提个醒。”

他拿起自己的报纸,站起身,拍了拍杨梦洁的肩膀:“孩子,路是自己走的。凡事多留个心眼,总没坏处。尤其……是姓程的人。”

说完,他拿着报纸,步履蹒跚地走向阅览区,留下杨梦洁一个人呆坐在原地。

“尤其……是姓程的人。”

这句话,像是一根针,牢牢地扎进了杨梦洁的心里。

叔公肯定知道些什么!

他那种欲言又止、讳莫如深的态度,更加重了杨梦洁的疑虑和不安。

程伟诚的背景,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黑暗。

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,此刻更加倾向了退缩的一端。

然而,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,似乎就很难停下。

当天晚上,程伟诚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
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,但依旧温和:“梦洁,明天晚上有个小范围的聚会,都是些朋友,我想带你一起去,认识一下。”

杨梦洁下意识地想拒绝:“明天?我可能……”

“别急着拒绝。”程伟诚打断她,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,“这次聚会很重要,我希望你在场。”
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也许,能帮你更好地了解我,还有……我的世界。”

他的世界。

这个词充满了诱惑和危险。

杨梦洁握着电话,手心里沁出了汗。

她想起了叔公的警告,也想起了程伟诚所展示的奢华与力量。

拒绝的话在嘴边盘旋,却最终没有说出口。

一种强烈的好奇心,或者说是一种对真相的渴望,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。

她想知道,程伟诚的“世界”,究竟是什么样子。

“好……在哪里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。

电话那头,程伟诚似乎松了口气,语气轻松了些:“明天下午我去接你。穿得稍微正式一点就好。”

挂了电话,杨梦洁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。

心里乱成一团麻。

叔公的警告言犹在耳,程伟诚的邀请又近在眼前。

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漩涡的边缘,即将被卷入其中。

而明天晚上的聚会,或许就是决定她命运走向的关键节点。

06

第二天下午,程伟诚准时开车到了杨梦洁家楼下。

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,打了领带,显得格外正式而稳重。

沈丽云看到程伟诚这身打扮,更是喜笑颜开,连声嘱咐女儿要“懂事”、“有眼色”。

杨梦洁穿了一条相对素雅的连衣裙,外面搭了件小外套,符合“稍微正式”的要求。

坐进车里,她闻到一股淡淡的、不同于往常的古龙水味,似乎是为了今晚的场合特意准备的。

“紧张吗?”程伟诚一边开车,一边侧头看了她一眼,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。

“有点。”杨梦洁老实回答。她确实紧张,手心微微出汗。

“放松点,都是自己人。”程伟诚安慰道,“主要是介绍几个生意上的伙伴给你认识。”

车没有开往市中心那些知名的酒店或会所,而是驶向市郊一个相对僻静的区域。

最终,车停在一栋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私人别墅前。

别墅周围绿树环绕,私密性很好。只有门口站着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、身形健硕的男人,暗示着这里的不同寻常。

程伟诚下车,很自然地揽住杨梦洁的肩膀,向门口走去。

那两个男人显然认识程伟诚,恭敬地点头致意,打开了厚重的大门。

门内是另一个世界。

装修极尽奢华,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,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,墙上挂着抽象的油画。

空气里弥漫着雪茄、香水和高档酒液混合的复杂气味。

客厅里已经有不少人,男人们大多衣着考究,女伴们则珠光宝气,笑语喧哗。

看到程伟诚进来,不少人停下交谈,目光投了过来。

一个身材微胖、面色红润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率先迎了上来,嗓门洪亮:“哎呀,程总!你可算来了!大家就等你了!”

他的目光落在程伟诚身边的杨梦洁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暧昧的笑意:“这位是……?”

“杨梦洁小姐。”程伟诚介绍道,放在杨梦洁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,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,“梦洁,这位是彭学军,彭总,我的合伙人。”

彭学军!

杨梦洁心里一凛,想起程伟诚那次电话里提到的“彭哥”。

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和气生财的商人的男人,就是那个让程伟诚语气都变得严肃的“彭哥”?

“彭总好。”杨梦洁礼貌地点头问好。

彭学军哈哈一笑,伸出手用力跟杨梦洁握了握:“杨小姐好!果然漂亮又有气质!难怪我们程总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,原来是金屋藏娇了啊!”

他的握手力道很大,笑容热情,但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杨梦洁脸上扫过,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。

“彭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。”程伟诚笑着打圆场,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。

彭学军收敛了些,但还是凑近程伟诚,压低声音说:“老周他们也到了,在里面茶室,有点事要碰一下。”

程伟诚点点头,对杨梦洁柔声说:“梦洁,你先自己随便看看,吃点东西,我过去谈点事情,很快回来。”

杨梦洁点点头。

程伟诚和彭学军便朝着别墅深处的一个房间走去。

杨梦洁一个人站在原地,顿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。

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,带着好奇、评估,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
她走到餐台边,取了一杯果汁,假装欣赏墙上的画,耳朵却竖起来,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。

“……上次那批货,海上走得还算顺利……”

“……澳门的厅,最近流水怎么样?听说那边最近风声有点紧……”

“……老彭找的那个新路子,靠不靠谱?别又把麻烦引过来……”

“……怕什么?有程总在,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面子……”

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耳朵里:“货”、“澳门”、“流水”、“路子”、“黑白两道”……

每一个词,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,投入杨梦洁的心湖,激起层层寒意。

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聚会。

这里的人,谈论的事情,都透着一股江湖气和法律的边缘感。

她感到一阵窒息,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。

这时,一个穿着性感晚礼服、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,笑眯眯地对杨梦洁说:“你就是程哥新带来的妹妹?长得真水灵。

以前没见过你啊,怎么认识程哥的?”

她的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。

杨梦洁勉强笑了笑:“相亲认识的。”

“相亲?”那女子夸张地笑了起来,“程哥居然去相亲?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!妹妹你好手段啊!”

她凑近一些,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“好心”提醒的意味:“不过妹妹,跟着程哥,光漂亮可不行。

得知趣,懂事,有些事儿,看见了就当没看见,听到了就当没听到,明白吗?”

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。

杨梦洁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
她点了点头,没有接话。

那女子觉得无趣,又说了几句便扭着腰肢走开了。

杨梦洁放下几乎没动的果汁,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,拿出手机,想给程伟诚发个信息说自己不舒服想先走。

就在这时,她听到旁边半掩着门的书房里,传来隐约的争吵声。

是程伟诚和彭学军的声音。

彭学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带着怒气:“……风险太大!我说了不能碰!你想钱想疯了?”

程伟诚的声音相对冷静,但透着寒意:“彭哥,机会不等人。那边我已经打通关系了,只要货能进来,利润是现在的三倍!”

“打通关系?上次你也这么说!结果呢?差点折进去两个兄弟!”彭学军低吼道,“程伟诚,我告诉你,澳门那边的摊子还没完全稳当,别再节外生枝!”

“澳门那边我自有分寸!”程伟诚的语气也强硬起来,“现在说的是新路子!你要是怕,可以退出,我一个人做!”

“你……!”彭学军似乎气结。

接着是短暂的沉默,然后彭学军的声音阴沉下来:“程伟诚,别忘了,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
你想单飞?没那么容易!有些底子,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擦干净的!”

争吵声低了下去,变成了压抑的、充满火药味的低声交谈。

杨梦洁站在门外,听得心惊肉跳。

“货”、“风险”、“利润三倍”、“底子”……

这些词组合在一起,指向的可能不仅仅是赌博那么简单了。

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瞬间传遍了全身。

这个她一度有些动摇和好奇的“世界”,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危险。

程伟诚,他不仅仅是经营着灰色地带的赌场,他可能还涉足了更可怕的领域。

她必须离开这里!立刻!马上!

她转身想走,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。

抬头一看,程伟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,脸色有些阴沉,但看到她,立刻换上了温和的笑容。

“怎么站在这里?无聊了吗?”他柔声问,仿佛刚才书房里那个与人激烈争吵的人不是他。

杨梦洁脸色苍白,勉强摇了摇头。

程伟诚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似乎能看穿她刚才听到了什么。

但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揽住她的腰,语气轻松地说:“事情谈完了。走,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,以后……可能都会经常打交道。”

他的手掌温热有力,却让杨梦洁感到一种被禁锢的冰冷。

她知道,自己已经踏入了泥潭的边缘。

想抽身,恐怕没那么容易了。

07

那场别墅聚会之后,杨梦洁对程伟诚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。

她找各种理由拒绝他的约会,微信回复也变得简短而疏离。

程伟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,但他并没有点破,也没有紧迫盯人,依旧保持着不温不火的联系。

这种沉默的坚持,反而让杨梦洁更加不安。

她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一切与程伟诚、彭学军可能相关的信息。

但他的名字似乎被保护得很好,公开信息寥寥无几,偶尔能找到的,也只是些正规的商业注册信息,看起来清白无比。

越是查不到,杨梦洁心里的疑云就越重。

她想起了叔公张德文的警告。

或许,叔公是唯一的知情者。

一个周末的下午,杨梦洁瞒着母亲,提了些水果,主动去拜访张德文。

叔公住在老城区一个有些年头的胡同院里,青砖灰瓦,闹中取静。

看到杨梦洁来访,张德文有些意外,但还是很高兴地把她迎进屋。

屋子不大,陈设简单古朴,充满了书香和茶香。

“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?”张德文给杨梦洁泡了杯茶,慈祥地问。

杨梦洁捧着温热的茶杯,犹豫着该如何开口。

“叔公,我……我上次跟您提过的那个程伟诚……”

张德文泡茶的手微微一顿,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看着她:“怎么了?处得不顺利?”

“不是不顺利……”杨梦洁斟酌着词句,“是……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。上次他带我去参加一个聚会,我听到一些……不好的话。”

她简单描述了在别墅里听到的只言片语,以及彭学军这个人给她的感觉。

她没有提具体争吵内容,但强调了那种危险和不安的氛围。

张德文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皱纹在袅袅茶烟中显得愈发深刻。

他久久没有说话,只是慢条斯理地洗茶、泡茶、斟茶。

屋子里只剩下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。

良久,张德文才叹了口气,将一杯斟好的茶推到杨梦洁面前。

“孩子,喝口茶。”

杨梦洁依言喝了一口,茶味苦涩,回味却带着甘醇。

“你听到的那些话……”张德文缓缓开口,语气沉重,“恐怕只是冰山一角。”

杨梦洁的心提了起来:“叔公,您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
张德文目光望向窗外,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。

“程伟诚……彭学军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,摇了摇头,“这两个名字,在很多年前,我就听说过类似的组合。”

“很多年前?”杨梦洁惊讶。

“是啊。”张德文收回目光,看着杨梦洁,眼神里带着怜悯和担忧,“那时候,他们可能还只是小角色,跟在一些更大的人物后面跑腿。”

“他们……到底是做什么的?”杨梦洁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张德文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权衡该说到什么程度。

“梦洁,有些事,知道得越少越好。”他语重心长地说,“你只需要知道,他们走的道,不是正路。黄、赌、毒,这些捞偏门的行当,多少都沾点边。”
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耳从叔公这里得到近乎确认的信息,杨梦洁还是感到一阵眩晕。

“赌……我知道可能涉及赌场,那……毒?”她的声音带着恐惧。

张德文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说:“利益大到一定程度,人的胆子就会变大。赌场来钱快,但有些人觉得还不够快。”

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:“尤其是那个彭学军,听说早年就是靠一些狠辣手段上位的,心狠手辣。

程伟诚比他聪明,懂得包装自己,但本质上……是一路人。”

杨梦洁的手冰凉。

她想起程伟诚温文尔雅的外表,想起他对自己体贴入微的追求,再对比叔公话里描述的那个世界,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恐惧。

“孩子,听叔公一句劝。”张德文握住杨梦洁冰冷的手,老人的手温暖而粗糙,“离他们远点。

那个程伟诚对你再好,他给你的东西,可能都带着血。

那种生活,看着风光,其实是火坑,跳进去,一辈子就毁了。”

老人的话语重心长,充满了沧桑的智慧和对晚辈的关爱。

杨梦洁的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
她终于得到了明确的警告,来自一个可信的长辈。

理智告诉她,必须立刻斩断和程伟诚的一切联系。

可是……

“可是叔公……我妈妈她……”杨梦洁哽咽道。

沈丽云对程伟诚的满意和期待,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。

“你妈那边,我去说!”张德文语气坚决,“不能为了顺着她的意,就把你往火坑里推!糊涂!”

从叔公家出来,杨梦洁的心情更加沉重了。

真相如此赤裸和残酷,让她无所适从。

她下定决心,要和程伟诚彻底摊牌,断绝关系。

然而,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。

就在她准备给程伟诚发信息说清楚的时候,程伟诚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。

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往常,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……疲惫?

“梦洁,我现在在澳门。”他开门见山地说,“这边出了点急事,需要你帮我个忙。”

杨梦洁愣住了:“澳门?我……我能帮你什么?”

“电话里说不清楚。”程伟诚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,“很重要的事,关系到……很多人的安危。我只能相信你。”
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去:“买最近的航班过来,机票信息我马上发给你。到了打我电话,有人接你。”

“等等!程伟诚,我……”杨梦洁想拒绝,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
但程伟诚打断了她:“梦洁,就当帮我最后一次。来了之后,如果你还是决定离开,我绝不阻拦。”

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和恳求。

“而且……有些事情,或许你也应该亲眼看看,再做决定。”

说完,他不等杨梦洁回应,便挂断了电话。

几秒钟后,手机收到了一条航空公司的订票信息。

航班是两小时后起飞,飞往澳门。

杨梦洁握着手机,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大脑一片空白。

去,还是不去?

叔公的警告言犹在耳。

但程伟诚话语里的紧急和那丝脆弱,以及“亲眼看看”的暗示,像魔咒一样蛊惑着她。

这像是一个陷阱,又像是一个揭开所有谜底的机会。

去,可能万劫不复。

不去,也许永远无法真正了解真相,甚至会因为这次的“不信任”而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?程伟诚那句“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危”听起来不像假的。

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。

最终,一种强烈到压倒恐惧的好奇心,以及对“真相”的渴望,促使她做出了决定。

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,对司机说:“去机场。”

车轮转动,载着她,驶向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濠江之畔。

她知道,这一步踏出,可能再也无法回头。

08

飞机降落在澳门国际机场时,已是华灯初上。

湿润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,带着咸腥的海风和一种纸醉金迷的独特气息。

杨梦洁刚打开手机,就接到了程伟诚的电话,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出站后找一辆黑色商务车,车牌号尾数是88。

一切就像谍战片里的情节,让她心跳加速。

果然,在指定位置,她看到了那辆车。

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壮硕男子,确认了她的身份后,沉默地帮她放好行李,示意她上车。

车子驶离机场,穿梭在澳门光怪陆离的夜景中。

金碧辉煌的赌场酒店鳞次栉比,霓虹灯将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。

但车子并没有开往那些显眼的标志性建筑,而是拐进了一些相对安静的老街,最终停在一栋外表看起来有些陈旧、但门口守卫森严的独栋小楼前。

“杨小姐,请。”司机为她拉开车门。

小楼内部却别有洞天,装修是低调的奢华,隔音极好,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喧嚣。

一个穿着黑色套装、面容精干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,微笑道:“杨小姐,程先生在楼上等您,请跟我来。”

女子引着杨梦洁走上铺着厚地毯的楼梯,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。

“进来。”是程伟诚的声音,带着一丝疲惫。

女子推开门,对杨梦洁做了个请的手势,然后便安静地退下了。

房间像是一个书房兼会客室,程伟诚坐在宽大的书桌后,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似乎很久没休息好了。

看到杨梦洁,他站起身,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
“你来了。”他走过来,很自然地想拥抱她。

杨梦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避开了。

程伟诚的手僵在半空,眼神暗了暗,但很快恢复自然。

“坐吧,路上辛苦了吧?”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。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这么急叫我过来?”杨梦洁没有坐,直接问道。她需要立刻知道答案。

程伟诚叹了口气,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,加了几块冰。

“坐下说,事情有点复杂。”

杨梦洁只好在沙发上坐下,身体绷得紧紧的。

程伟诚在她对面坐下,喝了一大口酒,才缓缓开口:“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合作伙伴,也是这边的地头蛇,最近遇到了麻烦,被对家盯上了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静,但内容却让人心惊。

“对方手段很脏,想逼他交出几个关键场子的控制权。昨天,他唯一的儿子被绑架了。”

杨梦洁倒吸一口凉气:“绑架?”

“嗯。”程伟诚点点头,“对方放出话来,如果不答应条件,就撕票。这位合作伙伴年纪大了,受不了这个刺激,现在方寸大乱。”

“那……报警啊!”杨梦洁脱口而出。

程伟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:“报警?在这里?梦洁,你还是太天真了。有些事,警察未必管得了,或者说,不敢管。”

他看着她,眼神深邃:“这个圈子,有自己的规则。很多事情,只能在台面下解决。”

“那……叫我过来能帮什么忙?”杨梦洁更加困惑,也更加不安。这种事,她一个外人能做什么?

程伟诚放下酒杯,身体前倾,目光紧紧锁住她:“我们需要一笔现金,数额很大,而且来源要干净,不能引起任何注意。

对方的赎金要求之一,就是这笔现金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我在内地的一些资金调动,暂时不太方便。我想来想去,唯一能信任,而且背景清白,不会引起怀疑的,只有你。”

杨梦洁愣住了:“我?我哪有什么钱?”

“你不需要出钱。”程伟诚说,“我会把钱转入你名下的一张国内银行卡。

你需要做的,就是以个人旅游消费的名义,在澳门几家不同的赌场贵宾厅,通过刷卡兑换筹码,然后再通过特定的渠道,将筹码兑换成现金。”

杨梦洁听得心惊肉跳。

这分明就是洗钱!

利用赌场资金流动复杂的特性,将大笔黑钱洗白!

“你这是……这是违法的!”她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
“是游走在灰色地带。”程伟诚纠正道,语气带着蛊惑,“但这是为了救人,梦洁。一个无辜孩子的命。难道法律比人命还重要吗?”
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澳门的夜景。

“我知道这让你为难,也让你害怕。但我没有别的办法。对方盯我们盯得很紧,任何我们这边账户的异常变动,都可能打草惊蛇,危及那孩子的安全。”

他转过身,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……一丝孤注一掷?

“梦洁,帮我这次。只要孩子安全回来,我答应你,以后尽量走回正行。而且,这次之后,无论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尊重你。”

他用救人来作为理由,用未来的承诺作为诱惑,用尊重她的选择作为让步。

一番话,将杨梦洁推到了道德和情感的火上炙烤。

不帮,见死不救,她良心难安?何况程伟诚说这关系到孩子性命。

帮,就是参与犯罪,踏上一条不归路。

她看着程伟诚,这个她曾经一度动摇过的男人,此刻显得如此陌生而又复杂。

他可以在谈笑间谋划着非法的勾当,也可以为了救一个孩子而冒险奔波。

哪个才是真实的他?

或者说,人性本就是如此复杂?

“我……我需要时间考虑。”杨梦洁的声音干涩。

“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。”程伟诚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平视着她的眼睛,“最迟明天中午必须开始操作。梦洁,相信我,就这一次。”

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恳求。

杨梦洁的心乱如麻。

她知道,这是一个关键的抉择。

一边是悬崖,一边是看似通往救赎实则可能是更深深渊的迷雾。

她该何去何从?

09

那一夜,杨梦洁被安排在小楼里的一个客房休息。

房间很舒适,但她几乎一夜未眠。

程伟诚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。

救人?犯罪?承诺?陷阱?

各种念头交织碰撞,几乎要将她撕裂。

天亮时分,她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。

她决定帮程伟诚这次。

不仅仅是因为那个“救人”的理由显得冠冕堂皇,也不仅仅是因为程伟诚的承诺和恳求。

更深处,有一种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对那个危险世界的隐秘好奇和一种“或许我能改变他”的荒唐念头在作祟。

她想亲眼看看,程伟诚的“世界”到底是如何运作的。

她想确认,他是否真的还有一丝良知。

早餐时,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程伟诚。

程伟诚明显松了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……其他一些复杂的情绪。

“谢谢你,梦洁。我不会忘记你这次的帮助。”

他的感谢听起来很真诚。

但杨梦洁心里却充满了不安和负罪感。

上午,程伟诚交给了杨梦洁一张内地银行的银行卡和一部新的、无法追踪的手机。

他详细交代了操作流程:先去哪家赌场的贵宾厅,找哪个接头人,刷卡兑换多少筹码,然后再通过特定的暗号,联系下一个环节的人,将筹码兑换成现金……

流程复杂而隐秘,每一步都设计得尽可能规避监管。

程伟诚还特意叮嘱:“整个过程,不要多问,不要表现出紧张,就像普通游客一样。拿到现金后,会有人接应你,你把钱交给他们就行。”

他拍了拍她的肩膀,试图给她鼓励:“别怕,我都安排好了,很安全。”

安全?杨梦洁心里苦笑。参与这种事情,怎么可能安全?

但她已经没有退路。

中午,按照计划,杨梦洁独自一人走进了第一家目标赌场。

金碧辉煌的大厅,人声鼎沸,各种赌博机器发出嘈杂的声响,空气中混合着烟草、香水和一种亢奋的气息。

她按照指示,找到了贵宾厅的入口。

相比外面大厅的喧闹,贵宾厅里安静许多,装修也更为奢华。

穿着得体、面无表情的服务人员穿梭其间。

杨梦洁走到柜台,出示了银行卡和程伟诚给的一个信物——一枚特制的筹码。

柜台后的经理看到筹码,眼神微动,态度立刻变得异常恭敬。

刷卡,兑换巨额筹码,整个过程顺畅得令人心惊。

仿佛这笔巨款,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。

捧着那盒沉甸甸、价值数百万的筹码,杨梦洁的手心全是汗。

她按照指示,没有停留,直接离开了这家赌场,前往下一个接头地点——一家看似普通的当铺。

当铺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,验看了她带来的另一件信物后,沉默地收下了筹码,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沉重的黑色手提箱,推到她面前。

“钱在里面,点一点?”老头的声音沙哑。

杨梦洁摇了摇头,她哪里敢点。

她拎起箱子,感觉手臂一沉。这里面装的,是足以让人铤而走险的巨额现金。
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杨梦洁像提线木偶一样,辗转于澳门不同的角落,重复着类似的操作。

每一次,她都感觉自己像在刀尖上跳舞,神经紧绷到了极点。

她看到了这个灰色链条上的各色人等:赌场里衣冠楚楚的经理、当铺里沉默寡言的老板、码头边看似闲逛实则望风的马仔……

每一个人都像精密机器上的一个零件,冷漠而高效地运转着。

这绝不仅仅是为了“救人”而临时搭建的渠道。

这是一个成熟、隐蔽的非法资金流转网络。

程伟诚所谓的“第一次”,恐怕只是他庞大生意中的寻常一环。

傍晚,当杨梦洁将最后一个装满现金的箱子交给指定的接应人后,她几乎虚脱。

接应人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,他接过箱子,只说了句“程哥让你回住处等他”,便迅速消失在巷口。

杨梦洁失魂落魄地回到那栋小楼。

程伟诚还没有回来。

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看着窗外澳门逐渐亮起的璀璨灯火,只觉得那光芒无比刺眼和虚伪。

今天经历的一切,像一场噩梦。

她亲手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肮脏和黑暗。

晚上十点多,程伟诚终于回来了。

他脸上带着疲惫,但眼神明亮,似乎事情进展顺利。

“孩子救出来了。”他一进门,就给了杨梦洁一个好消息,语气带着如释重负。

杨梦洁抬起头,看着他没有说话。

程伟诚走到她身边坐下,想握住她的手,再次被她躲开。

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。

“梦洁,我知道今天辛苦你了,也难为你了。”他试图解释,“但结果是好的,孩子平安无事。他父亲非常感激,我们以后的合作会更稳固。”

“合作?”杨梦洁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什么合作?继续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‘合作’吗?”

程伟诚沉默了一下,语气变得有些生硬:“梦洁,有些事,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。我们身处这个位置,很多时候身不由己。”

“身不由己?”杨梦洁冷笑一声,“是你选择走上这条路的!今天我看到的一切,根本不是第一次!那是一个成熟的网络!程伟诚,你一直在骗我!”

积压了一天的恐惧、愤怒和失望,在此刻爆发出来。

程伟诚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杨梦洁,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。

“骗你?”他哼了一声,“杨梦洁,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,是你自己决定要来的。而且,别忘了,你现在已经参与进来了。”

他的语气带着威胁:“今天你经手的每一笔钱,都在监控之下。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。”

杨梦洁如遭雷击,浑身冰凉。

她终于明白,从她踏上澳门的那一刻起,或许从更早的时候起,她就已经陷入了程伟诚精心编织的网中。

所谓的“救人”,所谓的“最后一次”,所谓的“尊重她的选择”,可能都是谎言和圈套!

他的目的,就是要将她拉下水,让她无法脱身!

“你……你无耻!”杨梦洁气得浑身发抖。

程伟诚却笑了,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和得意。

“无耻?在这个世界上,想活下去,想活得好,有时候就得用点非常手段。”

他俯下身,靠近杨梦洁,气息喷在她的脸上:“现在,你还有退路吗?乖乖留在我身边,做我的‘老板娘’,享受荣华富贵,不好吗?”

“否则,那些录像和转账记录,足够你在监狱里待上很多年。”

赤裸裸的威胁,撕掉了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伪装。

杨梦洁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扭曲的脸,只觉得无比恶心和恐惧。

她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。

10

那一夜,杨梦洁和程伟诚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

或者说,是杨梦洁单方面的控诉和崩溃,而程伟诚则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的、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态度。

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,并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。

“冷静点,梦洁。”他最后说道,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温和,却更令人胆寒,“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。跟着我,你不会吃亏的。”

“我需要一个人静静。”杨梦洁疲惫不堪,声音沙哑。

程伟诚没有强迫她,只是说:“好,你好好休息。明天我带你在澳门好好玩玩,散散心。你会发现,适应这里的生活,并没有那么难。”

他离开房间后,杨梦洁瘫坐在地上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
恐惧、悔恨、愤怒、绝望……种种情绪将她淹没。

她想到了家人,想到了叔公的警告,想到了自己原本平静却单纯的生活。

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难道真的要像程伟诚说的那样,屈服于他,融入这个黑暗的世界,成为所谓的“老板娘”?

不!绝不!

内心深处残存的理智和良知在呐喊。

她不能这样毁掉自己的一生。

可是,出路在哪里?

程伟诚手握着她参与洗钱的“证据”,报警等于自投罗网。

逃跑?在澳门这个人地生疏、显然是程伟诚势力范围的地方,她能逃到哪里?

巨大的无助感笼罩着她。

就在这时,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那部座机电话上。

一个极其大胆而冒险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,骤然出现。

报警!但不是以参与者的身份,而是以……举报人和潜在证人的身份!

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与警方合作,指控程伟诚?

这无疑是与虎谋皮,风险极大。程伟诚和他的同伙一旦发现,绝不会放过她。

但,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摆脱控制、甚至将功赎罪的机会!

她想起在内地时,似乎看到过关于鼓励举报跨境赌博等违法犯罪活动的宣传,有专门的举报渠道和证人保护措施。

赌一把!

用一场真正的赌博,来赌自己的未来!

这个决定让她浑身颤抖,却又异常坚定。

她必须非常小心,不能留下任何痕迹。

她仔细检查了房间,确认没有明显的监听设备后,用座机拨通了内地的一个报警电话。

她尽量压低声音,语速飞快地说明了情况:自己被诱骗至澳门,被迫参与非法资金流转,举报以程伟诚、彭学军为首的有组织犯罪团伙,涉及跨境赌博、洗钱等重大罪行,并提供了自己所知的部分线索和程伟诚在澳门的这个落脚点。

接线的警官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语气严肃地记录了信息,并告知她会立即上报,请她保持冷静,注意自身安全,等待进一步联系,他们会协调澳门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。

挂了电话,杨梦洁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
她不知道这个电话能起到多大作用,不知道警方是否会相信她,更不知道程伟诚何时会发现端倪。

她就像在走钢丝,脚下是万丈深渊。

接下来的两天,程伟诚果然如他所说,带着杨梦洁在澳门游玩。

参观大三巴,吃葡国菜,乘坐观光船……他表现得像一个体贴的男友,试图缓和关系。

但杨梦洁始终心神不宁,强颜欢笑,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。

她能感觉到,暗处似乎有人在监视他们,可能是程伟诚的人,也可能是……警方的人?

这种不确定感让她备受煎熬。

第三天晚上,程伟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脸色骤变。

他走到阳台,压低声音说了很久,语气越来越严厉。

回来后,他盯着杨梦洁,眼神锐利得像刀子。

“梦洁,你最近……有没有联系过什么不该联系的人?”他缓缓问道,声音里透着寒意。

杨梦洁的心猛地一沉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
他发现了?

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,装出困惑的样子:“什么意思?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,能联系谁?”

程伟诚死死地盯着她,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。

房间里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。

就在这时,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嘈杂的人声!

程伟诚脸色大变,猛地冲向窗边向下望去。

杨梦洁也跟了过去。

只见楼下不知何时停了几辆警车,红蓝警灯闪烁,多名穿着制服的澳门司警以及一些便衣人员已经包围了小楼!

“妈的!”程伟诚低吼一声,眼神凶狠地瞪向杨梦洁,“是你?!”

杨梦洁没有回答,但她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“贱人!你敢阴我!”程伟诚暴怒,伸手就想抓她。

就在这时,房间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!

“警察!不许动!”几名持枪警察冲了进来,迅速控制住了暴怒的程伟诚。

场面一片混乱。

杨梦洁被一名女警护在身后,她看着程伟诚被铐上手铐时那怨毒和不甘的眼神,浑身冰冷,却也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。

她被带离了小楼,坐上警车。

车窗外的澳门夜景依旧璀璨,但这一次,她看到的不再是诱惑,而是虚幻背后的残酷真相。

她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
接下来,她将面临漫长的调查、询问,或许还有作为证人的指证。

前路依然布满荆棘,甚至可能仍有危险。

但至少,她选择了站在光明的一边,选择了自救。

她用自己的勇气,为那个始于一句戏言的荒唐相遇,画上了一个充满未知却指向希望的句号。

未来的路很难,但她终于可以呼吸到自由的、哪怕带着风险的空气。

车子驶向警方指定的安全地点,将她从那个奢华的牢笼,带往一个充满挑战却清白的新起点。